将军府倒台后，本就对虎符虎视眈眈沈将军投靠了贵妃，那场埋葬了我整个将军府的大火正是他放的。

那次之后，贵妃不时在皇上跟前吹些枕头风，他的官职也水涨船高，很快便成了宫中禁军统领，是彻彻底底的贵妃党。

嬷嬷截获了秋嫔给沈将军的信件后立马呈给了我。

我看完便笑了。

将信仔仔细细封好，嘱咐道：务必交到沈将军手上。

随后我站起身，冲一旁看书的钰儿挥挥手：钰儿快来，姨母要带你去杀父弑君了。

已经长成少年的钰儿变得更加沉稳了，但从我口中听到这句话时还是险些落下泪来。

他跟在我身侧，向养心殿走去，一路上，手都未停止过颤抖。

这一天，我们都等了太多年。

我步步艰险细心谋划，终于在这吃人的深宫杀出了一条血路，等到了我的两个仇人自相残杀的机会。

可真是激动啊。


八年前，皇后身边大丫鬟清秋爬上龙床。

当时将军府功高盖主，我爹本想再领兵一战，等到大胜还朝便交还虎符。

谁料皇帝心思狠毒，让清秋利用将军府上下的信任，将叛国证据藏在了府中书房。

一夕之间，我爹便从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国贼。

那日冤屈冲天，暴雨如注。

最重脸面的长姐披头跣足跪在金銮殿前磕头，在地上砸出了一朵又一朵血花。

她哭诉冤屈，想以命换命，求皇上放过她的家人。

殿内苟合之声渐歇。

餍足的帝王半坦着胸膛，怀中揽着清秋，冷眼看着自己的发妻匍匐脚下。

长姐膝行上前，抓着皇上的脚恳求道：皇上赦免了臣妾，臣妾愿以命换命，就算救不了父母……她眼中噙满泪水，暴雨冲刷着她脸上的伤口，血贱了满地，整个人狼狈不堪：臣妾的两个妹妹无辜，稚子年幼，求皇上网开一面。

皇上闻言却笑了，他一脚踹开妻子，就像踹开一块破布一样随意：斩草除根，皇后可是世家贵女，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不懂呢？

说完，他冲清秋挥了挥手，清秋立刻将滚烫的堕胎药灌进了长姐口中。

她面目狰狞：还不明白吗，不仅是整座将军府，就是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都得死。

李嘉言，还记得三年前我拿了你的首饰出去变卖，却被打了板子的事吗？

那时你看着我，还假惺惺的掉了眼泪，其实心里痛快极了吧。

可曾想到现在你全家的性命都握在我的手里？

那时长姐怀胎五月，打了胎后便被皇上赐给清秋做药人，整日受尽折磨，最后被挖眼挖心而死。

而我的父母忠仆尽被烧死，只有我误打误撞被清秋派去救自己妹妹的人带出，而她妹妹则死在了火海中。

所以只是报复多没意思，我要扮成她最爱的人，让她一点点向我献上她的所有。


没过多久，贵妃又怀孕了。

她终于明白这宫中新人终会盖过旧人，皇上不会一直围着她转。

现如今又失去了最大的依仗，只得另寻出路。

那日皇上去安慰丧子的贵妃，仅一夜，她便怀上了。

皇上得知后大喜，流水般的珍宝送入披香殿，就好像贵妃从未失宠一样。

却鲜少去看她了。

毕竟两人隔阂太深，有其他温柔小意的女人在，皇上怎么会一直热脸贴冷屁股呢。

贵妃却浑然没意识到，又恢复了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样子。

拉上我挺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到处转，像是要把之前失去的面子全部找回来。

正好那日钰儿休沐，我便带着他拿上新做的糕点去了披香殿。

贵妃见我来直接下榻，伸手将我拉到身边坐下，却在看见我身边带着的钰儿时嫌弃道：清欢，太子可就是个养不熟的狼，不用太上心。

他在我这里便是个没规矩的，也幸好被你带去养着，不然还要冲撞了我的孩子。

我扭头示意钰儿，他立刻跪下，机灵的将糕点呈上去：儿臣自知之前行为不端，又听嘉娘娘说贵妃娘娘近日孕吐颇为剧烈，便亲自做了糕点，想向娘娘赔罪。

贵妃并未搭话。

虽说殿内燃着炭火，但地上终究寒凉，钰儿身子骨又弱，我便接过糕点递到贵妃手中，让钰儿先退下了。

长姐，钰儿已经知错了，他这次也是好心，您就尝尝。

再说了，长姐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，钰儿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孩子，多个孩子多份助力，你说呢？

贵妃迟疑一会，终于将糕点送入口中。

我彻底安心了。


第二日我便守着刚下学的时间到了太学外，想赶紧将姐姐的孩子钰儿带到身边来。

这孩子幼年丧母，生父又对他不闻不问，纵使占了个太子的名头，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好过。

果不其然，我才刚进院中，便撞见了他被围殴的一幕。

钰儿长得像极了长姐，所以我一眼便能认出来。

但想来他已有十岁，竟如八岁孩童一般瘦小，身上衣服已经洗得发白，现在被几个皇子推倒在泥地中，滚得灰头土脸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陈旧疤痕，触目惊心。

而欺负他的那帮孩子中，为首的正是贵妃的儿子二皇子和贵妃狗腿欣嫔的儿子四皇子。

二皇子手持一条长鞭，辫子上还滴着血，上面的倒刺打到人身上便会勾起皮肉，撕裂的疼。

他举鞭正要挥下。

我忙大喝一声：住手！

随后便飞身挡在钰儿身前。

鞭子抽在我身上，带出一道血淋淋的印子，是钻心的疼。

我忍不住飚出了泪花。

一下尚且疼痛难忍，那钰儿孤身在宫里这么多年，受过的折磨，身上的伤，又该多疼啊。

若是我早些进宫就好了。

二皇子见打到的是我，慌忙收鞭下跪：姨母，我不是有心的。

我忍着右臂疼痛，将泥潭里的钰儿拉起护在怀里。

他剧烈挣扎下直接咬了我一口。

我气急，啪啪打了他屁股两下，这孩子终于安分下来，只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我，里面满是仇恨的目光。

我看向二皇子冷笑道：殿下打到本宫不是有心的，可残害手足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，总归是跑不掉的。

这事本宫无权做主，来人，将二皇子四皇子带到皇上面前，刑罚如何交由皇上定夺。

说完，我便带着钰儿回了宫。


我刚到披香殿门外，便听到里面贵妃的嘶吼。

她将摆件全部砸碎，就连和皇上定情的玉佩都被她扔出门外。

我拾起后快步走到她身边，将玉佩塞到她手里：是谁惹了姐姐不开心，竟发这么大的脾气。

她一时语塞，终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嫉妒才失了智。

毕竟我从未有过和她争抢帝王宠爱之意，这一切可都是她双手奉到我面前来的。

没什么，不过是身边的丫头毛手毛脚弄疼了我。

我看着周围诚惶诚恐的宫人，轻摇了摇头：姐姐，你这脾气可不好，皇上上次不说爱你贤惠大方吗，怎么能因为受了点疼就砸东西呢。

她说以后一定改。

我笑了。

但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，毕竟我今天可还有更重要的事呢。

贵妃娘娘，等你承受过更大一轮的打击，就会发现今天的事算不了什么。

对了姐姐，皇上封我做了嘉嫔，从此之后我就是一宫主位了。

她眼中嫉恨更甚。

宫中人皆知，现在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当初可是熬了三年，才坐上一宫主位，后来生了皇子，才封了贵妃。

而我入宫短短几月便封了嫔，再加上曾对皇上有恩，假以时日恐怕会越过她去。

我好好欣赏过她无能的样子后心满意足的垂下头，暗中用力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，泪花直飙：要不是上次那碗药，妹妹就能有自己的孩子，也能在位份上升一升。

哪像现在，自己住着那么大的院子，但总感觉冷清。

贵妃袖中紧攥的拳头终于松开，她叹息一声，倒在榻上。

若是能回到过去，她一定不会再灌我那碗药，这样就不会被我抓着把柄要挟一生，连在睡梦中都无法挣脱。


再醒来时，整座殿中剑拔弩张。

皇上揽着我坐在榻上。

贵妃跪在窗前，眼中怒火像是要将我吞没。

多奇怪啊，明明做尽坏事的是她，怎么还做出这样一副表情呢？

我像只受惊的兔子，不顾身体虚弱滚下榻，冲贵妃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：求娘娘放过臣妾！

贵妃愣住了。

但对上皇上心疼的目光后她就回过神，勃然大怒：贱人，摆出这么一副样子给谁看呢！

说着，她就结结实实打了我三个耳光。

我忙躲到皇上身后，悄悄红了眼眶。

如此种种，皇上终于怒了。

就算是往日情深，他终究还是天子，怎么能容忍大庭广众之下，被一个女人下面子。

他将我摁在怀中。

半边脸上血红的掌印衬得我越发可怜，竟是被吓的连话都不敢说，只能在他怀中默默垂泪。

坠下的泪珠烫的皇上心惊，也激起了男人的保护欲。

跪下！

往日你如何责罚后宫嫔妃，朕都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情份上忍了，可你却不知悔改，竟对朕的恩人下手。

难道那日朕平安归来，你说要好好谢她的话都是假的吗。

还是说人心易变，你竟连往日的温柔体贴都是装的。

贵妃得宠多年，哪受过皇上这般冷脸，脑海中刚出现的求和念头也烟消云散。

她冷笑连连：任何一个女人都忍受不了和其他人分享夫君。

谢她便要将纳入宫好好疼爱吗？

皇上，你究竟是报恩，还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，想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。

住口！

皇上气急，随手就抄起一个花瓶砸向了贵妃。

刹那间，花瓶四分五裂，贵妃的脸血流如注。

她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皇上，却在望向我故意露出的胎记时愣在了原地。

这胎记是我复仇计划中极重要的一环，看见贵妃的神情，我明白事情成了大半。

她呆呆的走向我，伸手想要将我的衣服扯开看个仔细。

但这一举动却浇没了皇上内心好不容易浮现的愧疚。

他冷笑连连：到了现在你竟还想对欢贵人下手，到底是朕往日对你太过宽容，也该敲打敲打了。

来人，贵妃藐视宫规残害妃嫔，罚月例半年，即日起禁足披香殿，无召不得外出。

轻描淡写的罚俸禁足，却是皇上第一次为了其他人打贵妃的脸。

我很满意。

毕竟我清楚，情谊的溃散不在一瞬间，我要做的是让他们两个一点点离心。

宠爱、子嗣、权利，她越重视什么，我便要夺走什么，让清秋在清醒中慢慢品尝失去的滋味。

最后以他们二人心肝，祭奠我将军府一百二十三条冤魂。


出乎所有人的意料，贵妃禁足结束后没有先去见皇上，而是将我召了过去。

我一进门便装作出一副胆怯的样子跪下。

不出我所料，贵妃翻开我的衣领看见肩上的胎记后，便一把将我拦在了怀里，忍不住哭红了眼睛：清欢，我苦命的妹妹，阿姐找了你好久。

我慌忙挣脱出来，一脸惊慌：娘娘，臣妾惶恐。

贵妃看着我，更是心痛。

她说了许多童年的事，我才恍然大悟般的和她相认。

两人哭成一团。

贵妃抚着我的发道：清欢，让你受苦了，若不是当年那人办事不利，你我姐妹二人也不会分开这么多年。

说着，她眼里出现了些偏执：姐姐爬到现在的位置都是为了你，只要是你想要的，我定会全部奉到你面前。

我看着她的样子，只觉得恶心。

为了所谓的出路，她残害了我将军府多少无辜的人。

只怪我们识人不清，竟没看出她们姐妹的心肝都是黑的。

十五年前北地大旱，庄稼颗粒无收，路有饿殍。

无数灾民南下，我娘心善，连夜支棚施粥。

清秋清欢两姐妹就是那时来的。

清秋将清欢抱在怀里，她们不知走了多远，清秋的脚底板在地上走过，便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印，身上更是布满伤痕，黑瘦的吓人。

可揭开被子一看，她怀里未满一岁的小娃娃却被养的很好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见人就笑。

娘亲见状不忍，便收留他们入府做了丫鬟，吃穿待遇从未苛责。

但谁都没想到，就是那样一个奶娃娃，要了我幼妹的性命。


钰儿还是一副戒备样子，冷眼看着我道：你既是贵妃的妹妹，有什么法子便都使出来吧，打完之后我好回去温书。

我挥挥手屏退左右，然后蹲下身叹了一口气：钰儿，我不是贵妃的妹妹，我是你母后的妹妹，你嫡亲的姨母。

他嘴边扯出一抹冷笑：我外祖家都死光了，哪还剩什么姨母。

我摸着他的头道：你还记得吗，八年前我曾送你的虎头帽，里面放了好些饴糖，这不是你和姨母的秘密吗？

看着他的眼神从惊讶变成了委屈，直到最后溢出了水雾，我知道，他终于相信了。

他拥着我嚎啕大哭。

钰儿无论再早熟，也不过一个刚十岁的孩子，在这吃人的皇宫中独自生活了这么久，怎能不害怕。

等到他哭够了，我忙喊宫女将他带下去洗干净。

泥猴似的，快去！

他脸刹那间羞得通红。

钰儿沐浴时，我让嬷嬷向皇上请旨，把钰儿赐给我当儿子。

嬷嬷回来后又告知了我皇上的处罚结果。

他只轻轻斥责了几句，再让二皇子四皇子上大殿门口跪上一个时辰便结束了。

不痛不痒，贵妃和欣嫔都极为满意。

又赐给我极多珍宝以示补偿，想要堵住我的嘴。

我把玩着送过来的东珠链子，指尖稍稍用力，珠子便崩的满地都是：咱们这个皇上可真是偏心，同样都是儿子，有的恨不得弄死，有的又不舍得罚。

不过没关系，我舍得啊。


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死讯传来时，我正在给钰儿上药。

嬷嬷看着孩子欲言又止。

我挥挥手：直接讲。

若是连这点都不忍心，我怎么敢把他推向那个位置？

四皇子因嫉恨二皇子连累自己受罚，在二皇子于御池边喂鱼时将他推到湖里，本是想稍作恐吓。

谁知二皇子的腿遇到冷水突然抽了筋，等到宫人反应过来时，已经没气了。

皇上震怒，直接将四皇子和其生母欣嫔全都贬为庶人，二皇子和四皇子身边的宫人更是全都赐死。

贵妃得知二皇子的死讯后直接吐血晕了过去，她这半生只得了这么一个孩子，恐怕遭受了不小的打击。

奴偷偷看欣嫔和四皇子出宫时，身边跟的全都是贵妃的人，恐怕也没什么安宁日子过了。

听完，我便让她下去了。

前些日子我去探望贵妃，只见她宫中用度大不如前。

宫女太监们是惯会踩高捧低的，她现在失了圣心，又失去独子，精神上可会受不小的打击。

而欣嫔本也是我长姐身边的人，将军府败落后立马投奔了贵妃，之后又成了后妃。

她做了多少件亏心事，自己都数不过来。

钰儿在我怀中瞪大了眼睛：是姨母做的吗？

我笑了笑：别瞎说，姨母一直在宫中陪着钰儿呢，哪有时间做害人的事。

不过是深秋水凉，四皇子又心生歹念，一切凑巧罢了。

怎么，钰儿心疼了？

他摇摇头：老二死的太容易了。

钰儿身上伤痕无数，从脖颈到手腕，全都是被鞭子抽留下的旧痕。

长姐死后，他就被皇上随手扔给了贵妃。

贵妃心狠手辣，每日都要拿沾了盐水的鞭子反复抽开钰儿已经结痂的伤口，整个孩子每日都是鲜血淋漓的。

她对着钰儿说尽了无数恶毒的话，钰儿一反驳，便会遭受更狠的拳脚。

冬日里她生的二皇子总是穿的暖暖的，然后让穿着单衣的钰儿跪在雪地中为他拉车。

钰儿手脚冻的青紫，要晕过去前，二皇子便会一鞭子抽到他的背上，大喊：畜生，别装死，快些爬。

若是本皇子今天高兴了，就赏你两口馒头。

等到钰儿冻病起了高热，贵妃连太医都不会给他请，一碗虎狼药下去，吊着命不死就成。

就连倒夜香的小太监，都要比中宫嫡出的太子殿下过的滋润。

我抱着钰儿，将下巴支在他的发顶蹭着：钰儿放心，很快姨母便会将最可恨的人带到你面前，让他跪着向你求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