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的葬礼上，丈夫接到了他初恋的电话。

严肃难过的场面也压不下他嘴角的欣喜。

我哭着求他不要走。

他却推开我的手呵斥： 李芸，你能不能懂点事？

这种场面你自己就能应付。

他急匆匆地跑了。

只留下我和女儿承受亲戚的奚落。

葬礼结束后，我打开手机，看到了他发的一条朋友圈。

欢迎回家，我的女孩。

而照片上，是他的初恋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。

看着那张黑白遗照，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。

以往鲜活的面孔现在只变成了一张冰冷的照片，孤独地躺在相框里。

我深吸了口气，牵着女儿跪下。

依依乖，给外公磕个头。

女儿不明白什么是死亡。

只是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外公了，也“哇”地一声哭了起来。

她跑到躲在角落的秦子川身边，哭着张开手。

爸爸，抱…… 啧。

秦子川抱着手臂，头都没低一下：都多大了，抱什么抱。

我跟了过去，抱起女儿，拍了拍她的背。

子川，你也去给爸磕个头吧。

秦子川没动，只是看了下时间。

怎么还没结束？

他又看了看四周，皱着眉点起了烟。

真是搞不懂，人死了还要敲敲打打的，也不知道你们是要乐还是要哭。

……子川。

我垂下眼，哀求道：你去拜一拜爸爸吧，他生前是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疼的。

秦子川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。

直到最后一丁点的火星熄灭后，他才走到堂前，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。

爸，子川来了…… 我们…… 忽然，秦子川的电话响起。

听到这个铃声，我的眼神黯淡了几分。

这是他初恋蒋珍珍最喜欢的一首歌。

他至今都还留着当铃声。

我曾经委婉地让他换个铃声，他却满脸怒容。

李芸，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疑神疑鬼的？

我跟珍珍都过去了，留着这个单纯是因为好听。

我不想换了，麻烦。

我抿了抿唇，看向秦子川。

他却迅速地把手机息屏，然后走到一旁接听起了电话。

没一会儿，他就翘着嘴角回来拿起了包。

我赶紧站起来拦住他。

子川，你要去哪儿？

仪式还没结束。

秦子川绕过我：我朋友找我有要紧事，我得过去帮忙。

我的眼泪顿时流了出来。

他还在撒谎。

屏幕黑掉的那一瞬间，我看到了。

明明就是蒋珍珍打来的电话。

我紧紧抓住他的袖子：子川，你别去好不好？

这是爸的最后一程，你别走，留下来，我们好好送送他，行吗？

……我求你了，子川。

秦子川一把甩开我的手，眼神透露出不耐。

李芸，你能不能懂点事？

我都说了有急事，难道还要让我陪你在这儿浪费时间？

这种小场面，你自己能应付的了。

我被吼得愣在了原地。

而秦子川早就急匆匆地跑了。

亲戚们充满恶意地打量着我。

一边对我指指点点，一边交头接耳地说着自以为是的真相。

她老公整天对着她冷着一张脸，他们俩肯定不和。

你看他刚刚接了电话就走，笑得一脸荡漾，估计是找别的女人去了。

也是，谁愿意娶一个养猪的女人？

那些闲言碎语一个劲儿地往我耳朵里钻。

我捂住女儿的耳朵，跪在遗像前，泣不成声。

葬礼结束后，我送完了所有的宾客。

我拿出手机，秦子川没给我打过一个电话。

打开微信，却看到他刚刚发了一条朋友圈。

配文是：欢迎回家，我的女孩。

而照片上，是蒋珍珍捧着一束鲜红的玫瑰花。

我自嘲地关掉手机。

看吧，李芸。

秦子川的第一选择永远是蒋珍珍。


TM谁啊！

秦子川站起来转过身，在看到我的那一刻，愤怒的面容有一刹那地呆滞。

你怎么在这儿？

我看了看他这一桌的人。

都是心虚地低着头，不敢正眼瞧我。

只有蒋珍珍嘴角含着一抹坏笑。

我瞬间猜到，给我发匿名短信的人就是她。

秦子川反应过来后，推了我一掌。

李芸，你刚刚什么意思？

你凭什么泼我？

秦子川！

我红着眼控诉：我全都听见了！

一切都是你做的！

秦子川的目光闪了闪，撇过头去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

……秦子川，亏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愧疚，觉得是我拖累了你。

我以前常常担心，如果你因为帮了我，就遭到其他同学的排挤，我多该死啊。

我悲愤交织地看着眼前人，眼泪接连不断地从脸颊滑落。

可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，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！

我居然会对始作俑者感到心疼和愧疚，秦子川，你说的对，我真的很蠢。

秦子川头一次见我哭得这么厉害，有些手足无措。

李芸，你…… 蒋珍珍眼中晦暗不明，她站起来挽着秦子川。

芸姐，你别怪哥哥，以前是他做错了，现在他是想真心过日子的。

他是想和你真心过日子吧。

我看着她的动作，满眼嘲弄。

蒋珍珍，我真是搞不明白，你一个有男朋友的人了，还和别的男人举止亲密，这到底是谁教你的？

蒋珍珍委屈地看着秦子川，挽着他的手慢慢放下。

秦子川却拉着她的手不放，刚刚对着我有些内疚的脸一下又变得不耐起来。

珍珍和她男朋友分手了，她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，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得陪着她。

我嗤笑一声：也是，情哥哥情妹妹，我明白你们之间的情趣。

秦子川黑着一张脸，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。

我不允许你这样诋毁珍珍！

只有你这种满心龌龊的人，才会看谁都是这样！

我被打偏了脸，发丝凌乱地散在脸颊上。

火辣辣的疼痛让我的心渐渐麻木。

我从包里拿出那份离婚协议，扔在他面前。

秦子川，我们离婚吧。

他的呼吸滞住，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愤怒和震惊。

离婚？

李芸，你要跟我离婚？

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？

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！

我坚定地看着他：既然你不爱我，当初也是利用我，现在我也不想爱你了。

我懂事点、识趣点，给你的真爱腾位置。

秦子川看着那份离婚协议微怔，连蒋珍珍晃了他好几下，他都没有反应。

你确定？

你离了我，日子可不会好过。

我确定。

我把签字笔递给他：不会再有比跟你一起生活更糟糕的日子了。

秦子川接过笔，好几次要签下名字。

最后还是在蒋珍珍期待的目光中收起了笔。

他抬起头，目光冷凝：我暂时不会签。

我和蒋珍珍都诧异地看着他。

为什么？

你不想给蒋珍珍一个名分吗？

秦子川神色平淡，语气毫无波澜： 因为我要依依的抚养权。


我带着女儿的尸体回了家，把她葬在了父亲的身边。

从此他们两人互相作伴，想必不会太孤单吧。

但依依死亡的疑问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，挥之不去。

好多次午夜梦回时，依依总是会顶着破碎的胸口对我说： 妈妈，依依好痛…… 妈妈，依依乖乖的，为什么会被车车撞啊？

再一次被惊醒后，我还是去查了监控。

而画面中的那一幕，我永远也忘不了。

那一天，秦子川还是照常去幼儿园接了女儿。

可就在等红绿灯的时候，他和蒋珍珍却打情骂俏起来。

乖乖等待的依依被他们俩挤到了马路上。

飞驰而过的轿车将依依撞出了几米远。

但秦子川第一时间却是关心起了受到惊吓犯了心脏病的蒋珍珍。

而我的依依像个破布娃娃一般瘫在地上，最后看了一眼她的爸爸。

我紧握双拳，用力到指甲嵌入了肉里。

是他们害死了我的女儿。

蒋珍珍还恬不知耻地用着我女儿的心脏。

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！

我将此事发到了网上，很快就引来了众多网友的围观。

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父亲？

简直是猪狗不如！

这事居然发生在21世纪？

男的居然把自己女儿的心脏给了小三？

太颠覆我的三观了。

人家小女孩乖乖地在路边等红绿灯，是这对男女谈情说爱把人家挤到车流中了，小女孩摊上这样的爸爸实惨啊…… 这家的妈妈也很惨啊，不仅老公出轨，女儿还死了。

这件事在网络上的发酵速度很快。

很多网友把秦子川和蒋珍珍的身份都扒得差不多了。

一些网红博主还跑到了秦子川的公司门口搞起了直播。

逼得秦子川不得不出面道歉。

感谢各位网友近日以来的关注，我们家刚刚经历了重大的苦难，我的一些行为也造成了大家对我的误会。

在这里，我向大家道歉。

但我不想占用大家的公共资源，所以希望大家停止对此事的关注。

但这些发声不仅没让网友们停下来，反而更加热切地对秦子川进行着声讨。

这算什么道歉？

全程没一句是对自己妻子和女儿道歉的。

我看监控上，小女孩最后望的都是爸爸的方向，她多想自己的爸爸也能来救一救她啊。

还有那个小三，至今都没有出现过，简直是个白眼狼！

网络上的热度越来越高。

秦子川的公司被闹得没有办法，最终辞退了他。

而蒋珍珍尽管很小心地躲着，但还是被许多网友拍到了照片。

网友对她的谩骂声也愈演愈烈。

蒋珍珍不堪其扰，发微博说她被秦子川骗了感情。

还说自己现在和秦子川没有一点关系。

秦子川不敢相信自己的最爱会这样对他，于是在微博上跟蒋珍珍吵了起来。

这样的场面让我觉得讽刺。

原来秦子川和蒋珍珍的感情并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。

可我只嫌对这两人的处理还是太过轻描淡写。

他们既伤害了我的依依，就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！


我醒来的时候，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。

而秦子川和蒋珍珍没有发现我醒了，还在旁边打情骂俏。

哥哥，都是我的错，你说芸姐会不会怪我啊？

怎么会是你的错呢？

秦子川温柔安慰着：又不是你让她吃的，是她自己非要吃那么多，就像她养的猪一样。

言语中的嫌弃让我心脏一痛。

我没有想到，曾经维护我的人如今也成了贬低我的一员。

都给我出去！

我坐起来，冲着他们喊：尤其是你，蒋珍珍！

两人吓了一跳。

秦子川反应过来，不悦地指着我。

李芸，你什么态度？

要不是珍珍提议送你来医院，你早就没命了。

你不想着感谢珍珍，还赶她出去，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无理取闹的女人？

我无理取闹？

如果不是他们，我会过敏吗？

我的心里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。

我忍着怒火，质问着这个是我的丈夫却在为别的女人打抱不平的男人。

所以秦子川，你连送自己的妻子来医院都需要别人来提醒吗？

你这个丈夫当得可真够失败！

蒋珍珍弱弱地开口：芸姐，你别怪哥哥，他是关心则乱，一时忘了。

闭嘴！

我转头吼道：你不要一口一个芸姐，一口一个哥哥的。

这么大年纪了，还装嫩。

按年纪，你比我还大些，你怎么好意思叫我姐的？

烦请你们两个情哥哥情妹妹到别处恩爱，不要在医院里污染了其他病人！

李芸，你……秦子川震惊地看着我：你简直不可理喻！

他肯定是想不到平时对他温顺的人居然会有一天反抗他。

蒋珍珍哭着躲到了秦子川的身后。

芸姐，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，你们千万不要因为我伤了夫妻情分。

你要是介意的话……她流着泪抬头看了眼秦子川：我不会再和哥哥来往了。

说完之后，她委屈地再次看了一眼秦子川，哭着跑了出去。

秦子川恶狠狠地瞪着我，眼里带着失望。

李芸，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，我真是看错你了！

他着急地去追蒋珍珍了。

留给我的是和父亲葬礼上同样的背影。

那个曾经维护我、始终站在我身边的人到底是离我而去了。

我不明白，他为什么会变了呢？

我再也忍不住，双手捂着脸，痛哭起来。

我想，我和秦子川的关系终究是走到了头。

第二天出了院，我就带着女儿回了老家。

秦子川打了好多通电话，问我去了哪儿。

他责怪我不声不响地带走女儿，还催促我赶紧回家收拾家务。

我嗤笑一声，挂断电话，拉黑了他。

将女儿安顿好之后，我去了养殖场。

我这些天一直忙着父亲的葬礼，已经很久没有去厂里看看了。

我现在跟秦子川闹开了，也不想看到他和他的情妹妹恩恩爱爱的场面，索性跑到厂里躲躲清闲。

这养殖场还是我从父亲的手里接过的。

他将养猪场交给我的时候，厂内账目混乱、管理不严，各项制度都乱了套。

那时候，养殖场面临着倒闭的危险。

大学毕业后，我正式接手养殖场。

我重新设定规章制度，还搭上新型的销售渠道，成功挽救了养殖场。

现在，养殖场的生意越做越大。

很多企业都想与我合作，扩大版图。

如今我有钱了，却没能让父亲享福。

想到这儿，我的心里就泛起沉沉的愧疚。

忽然，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吸引了我的目光。

这头猪太瘦了，我要那个，那个肥一点。

实在不行啊，那些猪已经被预定了。

我望过去，居然是秦子川。

他竟敢光明正大地带着蒋珍珍来到了我的养殖场。


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，只见到了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。

我眼前发黑，双膝发软，“咚”地一声瘫坐在地。

我死死地盯着那架床，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。

我颤抖着掀开白布，入眼的是女儿已经毫无血色的小脸。

以往总是喜欢盯着我看的大眼睛此刻紧闭着。

脸上的小酒窝再也不会出现。

此刻我的心脏就像有一把电钻一样，钻得生疼。

我再也忍不住嘶声大叫起来。

依依，你怎么能抛下妈妈一个人。

你不是最心疼妈妈吗？

你不是说最不想看到妈妈哭了吗？

那你醒来啊依依。

我捧着她的脸，放声大哭：你醒来帮我妈妈擦眼泪好不好？

你醒来妈妈就不哭了…… 秦子川走过来把我扯开：李芸，你冷静点。

我在他怀中挣脱，猩红着眼瞪他： 秦子川，你是怎么照顾女儿的！

明明前几天我才见了依依，明明那个时候都还好好的…… 她怎么会出车祸？

秦子川低着头，有些不安。

依依在车流中乱跑，我没来得及拦住她。

不可能！

看着他的神色，我步步紧逼：依依那么乖，最遵守交规了，每次过马路都会主动牵着大人的手，怎么可能乱跑？

就是依依不听话。

秦子川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说法。

他越过我，走向女儿：我已经给依依找了个风水宝地，还是让依依早点入土为安吧。

不行！

我一把抱住女儿：女儿的死有蹊跷！

能有什么蹊跷？

秦子川不耐烦地拉我，挣扎间，女儿胸口处的纽扣散了开来。

一道长长的疤痕躺在她的左胸膛上。

这是什么？

我猛地转过头质问秦子川：依依的胸口为什么会有疤？

秦子川低着头躲避我的视线。

我看看女儿的左胸，又看看秦子川明显忐忑不安的表情，心中的疑问都解开了。

难怪他刚刚一直阻挠着我。

你是不是把女儿的心移植给蒋珍珍了！

秦子川张了张嘴，没有说话。

在我愤恨的注视下，他最终点了点头。

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，泪水再次填满了眼眶。

秦子川，你这个王八蛋！

你怎么能这么做？

依依是你的女儿啊！

你怎么能让她死了还要遭受痛苦？

我冲上去打他、咬他，血液的铁锈味在嘴里蔓延。

秦子川吃痛，一把推开我。

人死不能复生，既然依依不幸死亡，我们就得让她的死有价值。

她的心脏救了珍珍，珍珍会一辈子记得她的。

你换一种思路想，这也是依依的生命在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延续。

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，依依最渴望得到他关注的男人。

他此刻就站在我面前随意地说出这些他觉得无所谓的话。

我低头看着依依，突然很庆幸她现在听不见她的爸爸说的这些伤害她的话。

我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，整理好她的衣服。

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依依后，我才颤抖着手把白布盖了回去。

我冷漠地转身对着秦子川，心中的恨意如同无尽的黑夜。

……秦子川，你根本不配当依依的爸爸。

从此以后，依依不再是你的女儿。

而你，终有一天会后悔的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