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女主角分别是温绮罗温诗河的其他类型小说《簪缨世族有明珠后续+完结》,由网络作家“梅归隐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江知信的出现,打破了饭厅的沉寂。江知蓝瞥了他一眼,说道:“食不言寝不语,二哥怎的不懂规矩?”这话显然是说给温绮罗听的。谁料温绮罗却像没事人一样,乐得清闲,斯斯文文的用膳。江知信见妹妹唬着一张脸,嘿嘿一笑,这才闭上了嘴。他吃饭的速度极快,不一会儿便将碗里的饭菜一扫而空。温绮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家三兄弟。江知寂沉默寡言,举止文雅,一副病弱模样。江知信则粗犷豪迈,不拘小节,是个典型的武将胚子。上一世,她只知晓江家大公子是个病秧子,二公子是个莽夫,却从未想过要了解他们更多。如今想来,若是想要查明当年针对温长昀,要了江家六十几口人命的幕后之人,单靠一个年过半百且不得圣心的温长昀,雪恨之事就无从谈起。布局一盘棋,许要用更久的时间。这是上一世她一...
江知蓝瞥了他一眼,说道:“食不言寝不语,二哥怎的不懂规矩?”这话显然是说给温绮罗听的。
谁料温绮罗却像没事人一样,乐得清闲,斯斯文文的用膳。
江知信见妹妹唬着一张脸,嘿嘿一笑,这才闭上了嘴。他吃饭的速度极快,不一会儿便将碗里的饭菜一扫而空。
温绮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江家三兄弟。
江知寂沉默寡言,举止文雅,一副病弱模样。江知信则粗犷豪迈,不拘小节,是个典型的武将胚子。上一世,她只知晓江家大公子是个病秧子,二公子是个莽夫,却从未想过要了解他们更多。
如今想来,若是想要查明当年针对温长昀,要了江家六十几口人命的幕后之人,单靠一个年过半百且不得圣心的温长昀,雪恨之事就无从谈起。
布局一盘棋,许要用更久的时间。这是上一世她一步步看着沈宴初走过的路。隐忍、蛰伏、逆天改命,将她温家满门当成踏脚石,他能做到的,自己亦能去做。
只要想到有毒蛇虎视眈眈的盯着她所珍视的家人,哪怕一年,五年,十年,待得眼前的江家后生平步青云,待得她与阿姐的婚事作罢,再许良人,她定能让温、江两家得到一个不同的结局。
江知寂感受到温绮罗的目光,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她一眼,撞上她探究的视线。
那眼眸,与在祖坟前一闪而过的凛冽杀意截然不同,此刻的她,平静得像一汪深潭,让人捉摸不透。
他垂下眼帘,掩去眸中深思,继续扮演着孱弱的孝子贤孙,安静地用着早膳。
用膳过后,温长昀单独叫了江知寂去书房。江知寂心中疑惑,面上却恭顺地跟在温长昀身后。
书房内檀香袅袅,书卷堆叠,江秀才一生致力科考,书房便也成了府中最重要之地。温长昀坐在太师椅上,江知寂容貌俊秀,谈吐不凡,颇有几分儒将风范。若不是身子骨弱,他真想把他带到军营里去历练一番。心中不免惋惜。
“早些年听你父亲说过,身子骨孱弱,今年瞧着,倒是壮实了些。”温长昀开口关切。
江知寂恭敬地答道:“多谢将军关心,我的身子已无大碍。”
温长昀点点头,“你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?”温长昀问道。
“闲暇时,多读些兵法韬略。”江知寂答道。
“哦?”温长昀来了兴趣,“可有心得?”
江知寂略一沉吟,仍是选择藏拙。
谈话间颇显得对兵法一知半解,时不时多有对温长昀的请教。
“不错。”温长昀虽未察觉他藏拙,可在这清寒之家,能读过这些书且有些见解,实属难得,“你未进过军营,却能懂其中之意,已是有几分天资。”
江知寂谦虚地笑了笑,说道:“将军过誉了,我只是纸上谈兵,虽向往沙场,可这身子到底是不争气。”
“阿寂,你莫要妄自菲薄。”温长昀鼓励道,“你天资聪颖,假以时日,必成大器。”
江知寂垂下眼眸,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芒。
书房外,温绮罗站在廊下,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字不漏。上一世,她可从未参加过这孱弱郎君的丧事,如此说来,必是个长命的。
江知寂从书房退出来时,温绮罗正倚在回廊的柱子上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“大郎君今日也有活计?”
江知寂脚步一顿,抬眸看向她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。他微微颔首,语气疏离:“二娘子,我正要拿农具去田里。”
温绮罗上下打量着他,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:“大公子身子骨看着确实不大好,可要多注意保养才是,成日在田里风吹日晒,面色却白皙如旧,可见是身子虚了些。”
江知寂轻咳一声,用手帕掩住嘴唇,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晕:“多谢二娘子关心,我家几个弟妹行事多有鲁莽,还望二娘子宽宥。”
“关心谈不上,”温绮罗走近他,在他耳边轻声道,“我只是好奇郎君这病弱的身子,究竟能装到几时?”
江知寂身子一僵,眼中闪过一丝寒光。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,与温绮罗拉开距离。
“二娘子说笑了,我这身子骨,虽是弱了些,却也并非不堪一击。”
温绮罗看着他,眼中笑意更深:“是吗?那我就拭目以待了。”她说完,转身离去,留下江知寂一人站在原地,脸色不明。
待一出了府,江知寂就将随身的暗卫唤来,吩咐道:“去查查温绮罗,事无巨细,我要知道她的一切。”
“是,主子。”暗卫领命而去。
府内,温绮罗的笑意亦在江知寂转身的瞬间敛去,换上一副冷淡的面容,如今看来唯有先从那两个年岁小的培养起感情才是。
晌午日光正好,后院的石榴树下,温绮罗正带着江知蓝、江知礼玩起了投壶。
江知礼投壶的动作也带着几分洒脱,准头差了些,却也玩得不亦乐乎。江知蓝则文静许多,投壶的动作也显得小心翼翼,投出的箭羽稳稳落入壶中。
江知礼正拿起一支竹箭,朝着不远处的壶口投去。“啪”的一声,竹箭落在地上,并未投中。他小脸一垮,有些沮丧。
温绮罗见状,笑着安慰道:“没事,再来一次。”她说着,拿起一支竹箭,姿势优雅地投了出去。
“嗖”的一声,竹箭稳稳地落入壶中。
“二姐姐好厉害!”江知礼拍着手,一脸崇拜地看着温绮罗。
温绮罗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:“三郎若是想学,二姐姐教你。”
她的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院门口的身影,正是二郎江知信。
他从院门口路过,看到这一幕,脚步顿了顿。他本是要去城西的武馆,可不知怎的,脚步却像被钉住了一般,怎么也迈不开。他从未见过家中弟妹如此轻松愉悦的模样。还有那温家二娘子,记忆中的她,总是端着架子,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,让他心生厌烦。
温绮罗察觉到他的目光,抬头望去,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。江知信有些不自在,冷哼一声,转身离去。
“二哥这是怎么了?”江知蓝不解地问道。
温绮罗淡淡一笑:“许是有什么急事吧。”上一世,江知信对她的态度也是如此,冷漠疏离,甚至带着几分厌恶。
却不成想她这话刚出口,江知蓝立刻用身体挡住弟弟,忙不迭地说道,“二娘子莫要介怀,我家阿弟成日在院里,没见过什么女眷,多有失礼,还望二娘子......莫要与孩童一般见识。”
她这番话说的谨慎,望向温绮罗的眼眸中多有惊惧,如同见到什么洪水猛兽。
江秀才虽不以为然孩子间的事,可这温二娘子是京城千娇万宠的世家贵女,若真得罪了,也怕让温大将军与江家的联系生分了些。故而忙道,“蠢物,还不快给二娘子请罪。”
“何须如此?”温长昀正准备替那对可怜的姐弟说上几句,就被温绮罗的声音打断。
众人都看向琼姿花貌的女郎,只见她款步姗姗,走至江知蓝姐弟身侧,“阿弟今年是何年岁?可开蒙了?”
江知蓝猛地抬眸,与温绮罗的秋瞳对视之间,满是疑惑。
而江知礼这个小萝卜头,一时也没反应过来,空气陷入寂静,落针可闻。
温绮罗微微俯身,“倒是比去年长高了些,只是太过精瘦了些。”
江知礼这才确认那这美人姐姐不是来责问他的,顿时皱成一团的小脸一松,“我吃的可不少,眼下年景不好,阿爹和大哥吃的,还没我多呢。”
温绮罗眸里泛光,“阿弟年岁小,多吃些才能长得快。”
江知蓝这时也回过神来,微微福了一礼,“多谢二娘子关怀......”
不成想温绮罗却拍了拍她的手,动作很是亲昵,“你我都是自家姐妹,何须二娘子,二娘子这般叫,我名绮罗,我唤你知蓝妹妹,可好?”
温长昀喝了口茶,没有做声,反而递给江秀才一个安心的眼神,孩子们的事,就让他们自行去解决。
是以这一遭与往年都不一样。这温二娘子不仅没有让江家姐弟出丑,反倒是处处表现的温谦端庄,拉着摸不着头脑的姐弟二人去了后院叙话。
他们刚前脚走开,江秀才与温长昀还在寒暄间,那墨袍男子早已换了一身新的行头,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麻衣,背上背了些不知名的农具,朝着内厅匆匆而来。
唯有沿途的空气中,还弥漫着温绮罗身上淡淡的幽香。
这青年人生的身如玉树,举步生风,眉眼间与江秀才颇有几分相似,来者正是江家长子,江知寂。
“知寂,还不快来见过温大将军?”江秀才笑呵呵的朝长子招了招手。
江知寂上前一步,默默地向温长昀行了一礼,“将军一路辛苦,我刚从地里归家,尚未修整衣冠......”
“无妨,无妨。”温长昀爽朗一笑,目光落在江知寂粗糙的手上,又转向他洗得发白的衣衫,心中五味杂陈。当年江尚一案牵连甚广,他虽保住了江家这几个近系亲族,却到底没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,“大郎君平日勤于农事?”
江知寂微微颔首,并不多言,只静静地站在一旁。
他品貌非凡,身形挺拔,虽穿着粗布麻衣,却难掩一身清贵之气,与这贫寒的农家小院格格不入。
温长昀暗自叹息,若非当年之事,这些后生定然会有锦绣前程。
江秀才见长子拘谨,连忙打圆场道:“知寂这孩子,自小便不爱说话,将军莫要见怪。”他又转头对江知寂说道,“你几个弟妹正与温二娘子在一处玩耍,你且梳洗一二,再去厨房看看可有什么能招待将军的。”
江知寂闻言,又向温长昀行了一礼,便转身去了后厨。
温长昀看着江知寂离去的背影,心中思绪万千。
当年江尚为自己顶罪,被朝中奸佞株连九族,江家上下数十口人,唯有兰州本家因远在边境,又有自己死谏,才逃过一劫。
可就算如此,他们也受到了牵连,江秀才的妻子郁郁而终,江氏族人更是将与江尚有血亲的江秀才一家赶出了祖宅,若非他暗中相助,只怕这几个孩子早已流落街头。
温长昀轻叹一声,端起茶盏抿了一口,却觉得口中苦涩。
江秀才察言观色,知晓温长昀心中所想,便开口道:“将军不必介怀,当年之事,我等早已放下。如今能在这兰州府安身立命,已是万幸。”
温长昀放下茶盏,目光落在江秀才身上,见他虽形容憔悴,却眼神坚定,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动容。这江秀才,虽屡试不第,却始终不曾放弃,如今更是独自一人撑起这个家,着实不易。
“江兄,”温长昀沉声道,“当年之事,我心中有愧。你放心,只要我还在一日,便会护着你们一家周全。”
江秀才闻言,眼眶微红,他拱手道:“将军大恩,江某没齿难忘。”
两人正说着话,江知寂端着几碟简单的糕点从后厨走了出来。他将糕点放在桌上,又默默地退到一旁。
“将军尝尝,这是内子生前最拿手的桃花酥,每年我家大郎和大娘子,都会做上些。”江秀才指着糕点说道,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。
温长昀拿起一块桃花酥,轻轻咬了一口,只觉得入口即化,香甜可口。他赞道:“夫人蕙质兰心,大郎君兄妹亦是手艺不俗。”
江秀才闻言,脸上露出一丝苦笑,却并未多言。
此时,后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,温绮罗清脆的声音夹杂其中,如同银铃般悦耳。
温长昀心中一动,放下手中的桃花酥,起身道:“江兄,我有些乏了,今日便先去客房歇息。明日再一道去城郊祭拜。”
江秀才连忙起身道:“将军请便。”
江知寂得到父亲会意,就带着温长昀往后院方向而来。院落狭小,他们走了没多远,就见温绮罗正与江知蓝、江知礼姐弟二人玩耍。
月疏星稀,夜色渐浓。
温绮罗此时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寻常衣裙,青丝挽成环髻,手中的烟火棒正不停地闪烁着,映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。与江知蓝、江知礼姐弟二人说说笑笑,与女使们一处玩耍。
江知蓝衣衫朴素,眼里也多是欢快。而江知礼这个小萝卜头,则是完全没了心防,围着温绮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。
温长昀看着这一幕,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暖意。他缓步走上前,温绮罗见状,连忙起身行礼道:“父亲。”
温长昀笑着点了点头,目光落在江知蓝、江知礼姐弟二人身上,问道:“你们在玩什么?”
江知礼抢着答道:“二姐姐买了许多烟火棒,我还没玩过这么多烟火棒。”他指着手中即将燃尽的烟火棒,兴奋地喊道:“二姐姐,我的灭了!我还要!”
温绮罗笑着从竹篮里又取出一支递给他,柔声道:“小心些,别烫到手。”
江知寂站在温长昀的身后,静静地看着温绮罗。
火光映照在她白皙的脸上,她的一颦一笑,一举一动,都变得清灵逼人。
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家里听到这么多笑声了,自母亲去世,这个家就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。他本还担心温绮罗此次又会刁难几个弟弟,妹妹,他凝眉望着温绮罗,她素来瞧不起江家,这回怎的就转了性?
短暂的玩闹过后,紫珠和余下的温府随行女使清理着院子。
温绮罗回到客房,每年她都会来这小住,索性江秀才也是个知礼的,每回她来时都保留着上一年她离开时的模样,分文未动。
温长昀也随后进来,他本在犹豫今夜是否要开口询问,可今日一幕幕从眼前如水般流过,女儿的确有了很大的变化。
“爹可是有事要与我说?”温绮罗率先开口,打破了温长昀的思忖。
他看着女儿,沉吟片刻,开口道:“绮罗,今日你出手相救,为父甚感欣慰。只是......你的功夫,是从何处学来的?”
温绮罗心中早有准备,若是父亲不问,反倒不是父亲了。她抬起眼眸,眸光熠熠,“女儿闲来无事,跟着阿姐学了一些花拳绣腿,今日也是情急之下,才不得不出手。”
温长昀看着女儿澄澈的模样,心中那丝疑虑也随之消散。他素来偏爱小女,对她的话也深信不疑。
“原是如此,”温长昀点了点头,“日后切莫在外人面前轻易显露,以免招惹是非。”
“女儿谨记父亲教诲。”温绮罗乖巧地应道。
见温长昀不再追问,温绮罗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:“父亲,那些贼人,可有审问出什么?”
温长昀叹了口气,说道:“都是些清远县周遭的泼皮无赖,说是受人指使,却又不肯透露幕后之人。”
温绮罗眸光微闪,心中暗道:清远县周遭的泼皮?看来这背后之人,与清远县脱不了干系。
她不动声色地问道:“父亲可知他们平日里都与哪些人来往?”
温长昀摇了摇头,说道:“这些泼皮整日游手好闲,来往之人甚杂,一时也难以查清。”
“女儿以为,此事并非针对明府,明府不过是个幌子。”温绮罗缓缓说道,“这些人既然都是清远县周遭的泼皮,那他们的亲友想来也在这附近,父亲不妨从他们之间的关系入手,或许能查出些蛛丝马迹。”
温长昀闻言,沉吟片刻,“绮罗所言极是,”温长昀赞许地点了点头,“明日祭拜之后,为父会再去一趟官署,仔细盘问一番。”
“父亲,女儿以为,此事应当知会州里,也好让州府施压县衙,尽快破案。”温绮罗提议道。
温长昀眸光又露出一抹异色,片刻回道,“也好,今夜我便修书一封,送往州府。”
父女二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,直到夜深才各自回房休息。
*
晨曦微露,温绮罗已身着素净衣裙,温长昀带着几人前往城郊乱葬岗祭拜。那里埋葬着江氏一族六十余口冤魂,包括她那尚未出世的幼弟。
乱葬岗上,荒草萋萋,几块歪斜的石碑半掩在杂草中,更添几分凄凉。江家其他旁支深怕受其牵连,便是连祖坟都未曾让江尚一家入土为安。
江秀才余力不足,也只能在这兰州府的乱葬岗中寻得一处清幽之地,以作安息之所。
温绮罗带女使们清扫着坟头四周,略做整理后,才摆上香烛祭品,神情肃穆。
“阿尚,我来看你了。”温长昀对着墓碑喃喃自语,眼眶微微泛红。
温绮罗则细细摩挲着每一块石碑,目光落在碑上刻着的名字上,心中默念。
爹,娘,江家大伯,江家二叔......一个个名字,如同一道道烙印,深深地刻在她的心底。那块最小的石碑,甚至没有名字,只刻着“江氏未出世子”,那是她那来不及来到世间的弟弟。
温绮罗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仿佛还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。熊熊烈火吞噬了江府的一切。
思及此,温绮罗将手中的香插入土中,她尤记得上一世死前…那人字字句句犹如诛心,江家亦为这铮铮大夙,朝堂波谲,付出了六十多口人命。
可怜她两世为人,竟不知自己生身之家要手刃的仇人,是为何人。
她不敢想,不敢想在那被赦通敌叛国罪的夜里,整个江府是怎样的人仰马翻,血溅当场,又是谁保全了她,将襁褓中的孩子送与温府潜藏。
温绮罗单单是这么想着,指甲已然陷入掌心,却浑然不觉。
江知寂站在温绮罗身后,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。他看着她清丽的侧颜,她脸上的神情没有遮盖完全,他竟读出了…仇意。
他不会认错的,这娇俏矜贵的温二娘子,此刻动了杀心。江知寂不得不找个理由试探一番,她可是得了什么魔怔,不,也许还有其他的可能。
这真的是温绮罗吗......
温绮罗感受到炙热的眼线,抬眸望向江知寂,谁料此刻,江知寂垂下眼睑,并不与她对视。
她心下疑惑,回想这江家大郎,以前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,年岁大了有了活计,也鲜少在府里出没,故而她对他确实没什么印象。
温绮罗敛回思绪,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,对着墓碑恭恭敬敬地行了礼。温长昀在山上又对江尚叙话了片刻,才带着一行人沉默着下了山。
山路上,温绮罗又回头望了眼乱葬岗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。
回到温府时,已近巳时。
温府的早膳十分简单,清粥小菜,几碟酱菜。温绮罗重生一世,自然知晓江府如今的境况,这清粥小菜已是府中最好的吃食了。她默默地喝着粥,不再像往日那般挑剔。
坐在她对面的江知礼,时不时地偷瞄着温绮罗,眼中带着几分好奇。虽是昨夜阿姐又叮嘱过自己,在二姐姐面前要守规矩,可他却是已然忘了以往温绮罗的“恶行”。
江知蓝虽是叮嘱了弟弟,此时也观察着温绮罗。以往每年她来时,都仔细吃食,会命女使出去定席,对城中的酒楼挑三拣四,今日却安静得出奇,让她有些不适应。
用膳到一半,江知信风风火火地进了饭厅,一屁股坐在江知寂身旁,拿起筷子便扒拉起饭来。他嘴里还念叨着:“今日武馆师傅早课来的晚了,差点误了早膳。”
堂下跪着的两人垂着头,闻言,其中一人梗着脖子吼道:“我们就是一群山贼,看着你们车马随物皆是不菲,就生了妄念,拦路打劫。”
温绮罗见他如此狡辩,微微勾唇,“既是山贼,为何招招致命,刀刀冲着我爹爹的要害而去?寻常劫财,何至于此?”
刺客们仍是缄默,主打一个你能奈我何的表情,气焰很是嚣张。再一看那堂上端坐的县令郁正德,眼睛乱转,心思已然不在堂上。
许是这等无用的官署,才给了他们这般的莽夫之勇。
温绮罗眸光一闪,“你们跟随我们自京城而来,脚程这般快,走的可是水路?”她的问题里已默认了他们并非普通劫匪,更要以这个语言漏洞坐实他们的沿途路径。
刺客们面面相觑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,温绮罗捕捉到他们细微的表情变化,心中已然有了计较。
温绮罗不等他们回答,又抛出一个问题:“你们可知,袭击朝廷命官,是何罪名?尔等的家中亲眷,也不知如今可还安好。”
方才叫嚣的那个刺客有些慌了神,“总归我一人做事一人当,烂命一条。”
可见他们这些落草为寇的亡命之徒,全然不懂那些律法条例,又岂知朗朗乾坤下的庙堂之中,暗藏的规则。
这寻常百姓混入神仙打架,横竖都躲不过,一个死。
温绮罗见火候差不多了,便转向郁正德,施施然行了一礼,“大人,这些刺客分明是受人指使,还请大人明察秋毫,严加审问,务必将幕后主使揪出来,以儆效尤!”
县令郁正德不是个愚人,他当年也是二榜进士及第,十里八乡皆有名望的进士老爷,却被眼前小娘子的这番操作弄得骑虎难下。
他意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,可如今温绮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,将事情挑明,他若再敷衍了事,岂不是落人口实?
思及此,郁正德只得硬着头皮,命推司将刺客带下去,严刑审讯,必要将其审出个水落石出。
待到一行人刚走出公廨的门,明溪亭就凑了过来,一脸讨好地问道:“女侠可是在想如何发落那些贼子?”
温绮罗斜睨了他一眼,“似乎,与你无关。”
明溪亭碰了一鼻子灰,却也不恼,反而笑道,“女侠初来兰州,不知这城里有一家顶好的酒楼,当属聚仙楼,做的醉蟹堪称一绝,择日不如撞日,还请温将军与女侠赏光,和我一起去尝尝?”
“有劳郎君有心,只是我与小女还需尽快赶至友人家中,日后有缘定能再聚。”温长昀将温绮罗挡在身后,阻隔了明溪亭的眸光。
他二人谢绝邀约,正欲转身离去,却见一辆雕花的八顶宝盖金辂香车缓缓驶来,停在了公廨门前。
车上走下一位身着华服的妇人,雍容华贵,珠光宝玉倒与明溪亭的眉宇,颇有几分相似。
“亭儿怎的在此处逗留?可是又惹了什么祸事?”柳氏一见明溪亭,头疾就更重了些。
明溪亭连忙上前,嬉笑着地解释道:“娘,哪有的事,儿子今日可是帮了大忙呢!这两位是温将军和府中千金,路上遇了贼人,儿子恰巧路过,便出手相助了一番。”
那妇人闻言,连忙上前与温长昀见礼,寒暄几句后,得知温长昀是前往兰州探望故友,便极力邀请他们到府上暂住。温长昀再次婉拒,只道故友久候,不便叨扰。
明溪亭见温长昀去意已决,便转向温绮罗,压低了声音言道,“今日多亏女侠才让这些贼子露出马脚。他们想伤小爷的命,可不能就这么轻饶了他们!”
温绮罗眼波流转间,心领神会,带着一丝狡黠,“山人自有妙计。”
目送明府一家离去,温长昀这才转身看向女儿,眼中带着一丝探究,可想及江氏满门,虽心有疑惑,却也不再追问。
他心中暗想,或许是绮罗在京城时,偷偷学了些拳脚功夫,只是不曾告诉自己罢了。
父女二人并肩走在兰州城的主街上,本该热闹喧嚣的女儿节也因这场刺杀,顷刻间安静下来,人烟无几。
月光映照下,沿街的茶肆雅间里,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,静静地注视着温绮罗父女的身影。他身姿清瘦挺拔,生得一副秋水为神玉做骨,万里云霓尽无光的谪仙模样。
安插在市井的眼线已将今日之事尽数告知于他,这温家幼女的所言所行,倒是与往年大不相同。
他呷了口清茶,伴着清月起身回府,温家娘子,倒让他有了些兴致。
*
江府。
温长昀携女来到江府门前,叩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。
吱呀一声,木门开启,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书生迎了出来,正是这江氏家主江衡,江秀才,亦是温绮罗生身父亲江尚的堂兄弟。
他做了十数年的秀才,每逢秋试屡屡碰壁,无缘中举。故而十里八乡的也都惯以秀才之称来唤他。
江秀才身形清瘦,两鬓隐约有些斑白,见了温长昀,拱手作揖道:“温将军,一年未见,别来无恙啊。”
温长昀回礼,寒暄几句后,便随着江秀才进了府内。
江府是个两进两出的老宅,细看墙壁屋檐,处处皆是岁月的破败感。
院中杂草丛生,与温府的雅致体面对比鲜明。
温绮罗默默地打量着四周,心中五味杂陈。上一世,她也是来过这里的,彼时,她总嫌父亲为祭故人年年都要千里迢迢往这兰州跑,可如今,这满院的萧条,无一不在诉说着江家的落魄。
自知自己本姓为江,心境也更有了起伏变化。
江秀才将温长昀父女二人引至正厅,奉上茶水后,便唤来了江家的几个小辈。
不多时,一个稍年长些的姑娘带着年幼的弟弟前来厅内拜见温将军。
姐弟二人皆是身形单薄,面色蜡黄,眼中带着一丝怯懦。温绮罗记得上一世,这姐弟二人也是这般模样,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。
“知蓝,知礼,快见过温将军和二娘子。”江秀才催促道。
姐弟二人连忙上前,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。江知礼年岁尚小些,他默默打量着坐在不远处的温绮罗,看的失神。
一年未见,温二娘子虽是心肠不好,却生的愈发出挑,便是寻遍整个兰州城,也未必能找出一位能与之比肩的美人。
“可是我脸上…有些什么?”温绮罗眉眼带笑,望着江知礼。
江知信快步走到院门口,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。温绮罗正弯腰教江知礼投壶,阳光洒在她的身上,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,那笑容,竟让他有些恍惚。他摇摇头,将这莫名的情绪甩出脑海,大步离去。
温绮罗将江知信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,心中了然。
“二姐姐,你看我投中了!”江知蓝兴奋的声音打断了温绮罗的思绪。
温绮罗回过神,笑着夸赞道:“知蓝妹妹果真了得。”
江知礼也跟着鼓掌,眼中满是羡慕。
玩闹过后,温绮罗回到自己的房间,女使紫珠这些时日察觉到自家女郎的变化,心头说不出是哪里异样,见她一副欲言又止,倒是温绮罗唤住了她,“可是有事?”
紫珠有些焦灼,“女郎…近日大有不同。”
温绮罗闻言,起身走到窗边,望着院中盛开的野花,“你素来是细心的,只是人都会变。尤其是经历一遭生死之事。总得活的通透些吧。”
紫珠似懂非懂,但好在女郎的改变是好事,就连大将军也多有赞赏,她只得福了一礼,“女郎若有什么心事,尽可吩咐,莫要憋在心里。我虽是不通些事,却也是与女郎一处长大的。”
她心中一暖,看向紫珠,“你我能好端端站在这,就胜过万千。”
见紫珠不解,温绮罗也不欲解释,她喝了口清茶,便开始习字。可让紫珠匪夷所思的是,就连这字迹......竟也不是女郎寻常练笔的簪花小楷,反倒是自成一脉,笔锋尖锐挺拔,力道如龙入水,气势磅礴。
她收敛眼中的骇然,或许生死之际,当真能觉醒人很多潜能,心中愈发怜惜起自家女郎。安静的在温绮罗身侧研磨,不再多言。
日暮时分,江知寂从田间回来,浑身沾满了泥土,脸色也有些苍白。
他路过温绮罗的院子,脚步一顿,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扇紧闭的房门上。他想起清晨温绮罗那似笑非笑的眼神,心中隐隐有些不安。这个女人,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了。
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,房门突然打开,温绮罗从里面走了出来。她换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,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,几缕发丝垂在脸颊两侧,更衬得她肌肤胜雪,眉目如画。
江知寂微微一愣,竟一时忘了开口。
温绮罗看到他,眼中闪过一丝戏谑,红唇轻启:“大郎君这是怎么了?莫非是累着了?”
江知寂回过神,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一声,说道:“我只是路过。”
温绮罗笑了笑,并未拆穿他的谎言,而是侧身让开一条路:“大郎君请便。”眼眸从那双四周仍洁净的足履上移开。
江知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正要离开时,温绮罗又温言道,“小女尚有一事,在兰州求路无门,若大郎君愿帮之,绮罗他日必投桃报李,结草衔环。”
“小女想求大郎君,予我一个探监的机会。”温绮罗语气平缓,却掷地有声。
江知寂脚步一凝,“探监?温二娘子莫不是失心疯了?”他脸色微寒,“那牢狱之地,岂是你想去便去的?”
温绮罗神色不变,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。
“大郎君此言差矣,若是其他府邸倒也罢了,唯独这城中公廨,还有什么是大郎君办不到的事吗?”她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,神态认真,看不出半点玩笑之意。
江知寂心中一凛,微微眯起眼睛,审视着眼前的温绮罗,仿佛要将她看穿。
从前的温绮罗,虽是娇生惯养,却也是个名门的大家闺秀,骨子里胆小懦弱,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。可如今,她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莫名的力量,让他捉摸不透。
“温二娘子似乎对我颇为了解?”江知寂试探道。
温绮罗轻笑一声,并不作答,只是反问道:“大郎君可知,江府如今最大的困境是什么?”
江知寂眉头微皱,“有话,不妨直说。”
“门第。”温绮罗吐出这两个字,语气意味深长。
“大郎君才华横溢,却受限于江府的出身,无法施展抱负。你的弟妹们,也因这门第之见,难以获得更好的教养,只怕日后立足于世,并不容易。”
江知寂心中一震,面上仍维持着冷淡缺缺的神色,全然看不出温绮罗是否道破了他的心事。
“明人不说暗话,二娘子到底想说什么?”
温绮罗见江知寂神色不变,嘴角微微上扬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这可让她对这江府大郎更上心了些。
寻常百姓人家有几人得到她抛出的橄榄枝还能巍然不动,大多是眼皮子浅见的居多。可江知寂,却是个例外。
“我可以帮大郎君,改变江府的命运。”
“你?”江知寂略一蹙眉,继而舒展,“温二娘子还是莫要与我说笑,你便是温府千金,如今也只是一介深闺女子,又如何为我等清寒百姓做主?”
“我虽为女子,却可以让你的弟妹们都读上书,寻京城最好的夫子来建设族学。接受最好的教育,过回锦衣玉食的生活。”温绮罗语气坚定,不容置疑。
江知寂沉默了,与温绮罗四眸相对间,尽是审视。
片刻,江知寂问出了心中的疑问,“你如何得知,我一定有门路让你探监?”
温绮罗步履轻盈,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。
她缓缓说道:“大郎君清晨出门,足履沾染晨露,却唯独足底四周洁净,可见大郎君并非去往田间。而大郎君身上却沾染了新鲜泥土的气息,这泥土,并非寻常田地之土,而是兰州府衙后院专供培育梦绮花的土壤,土质偏红,还零星遍布些草籽。我家中多有花匠,素来也爱梦绮的清香。想来大郎君是去见了什么人吧?”
江知寂心中骇然,他清晨的确是去府衙后院见了安插在内的狱卒,此事极为隐秘,却被眼前女子一语中地。
心中终是分明,这温二娘子绝非等闲之辈,或许,她真的能在明面上改变江府的命运。
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江知寂答应了温绮罗的请求,“但若你言而无信,我保证便是有温大将军庇护,你温二娘子,也难走出兰州府、”他语气冷然,带着一丝威胁。
温绮罗微微一笑,并未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。“大郎君放心,我温绮罗,向来言而有信。”她福了一礼,翩然离开,“绮罗恭候…佳音了。”
月色新晕,清清淡淡悬在云影中。
江知寂独坐在房内,不多时,窗户处传来轻叩窗门之声,长短不一,恰好三声。
“进。”
江知寂话音刚落,就见一道黑影从窗户中翻入室内,待一站定立刻将窗户原封不动的关好,而后拱手道,“主子,为何要答应温二娘子的要求?让她掺和进来,只会徒增麻烦。”
暗卫语气担忧,望着神色淡然的主位郎君。
“她有一点说对了,江府如今对外,还需仰仗温将军。若温府真出了什么事,江府也难保全。更何况......”江知寂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,“温二娘子,此人为友,胜过为敌......”